涪陵白塔(视频截图)
文峰凌云
涪陵白塔,位于涪陵江南城区东北,长江南岸,刘家山上,实为明代始建的文峰塔,其百年误称折射出民间文化断层。
该塔本名源自明代进士向鼎于崇祯年间捐建“北塔”,因张献忠1644年入川战乱未成。
清同治八年(1869年)在原址重建时,地方志仍沿用“北塔”旧称,但塔内《涪邑文峰塔记》碑刻明确其官方正名为“文峰塔”。
民间俗称“白塔”实为双重误读:涪陵方言中“北”“白”同音,民众不识“文峰”深意;通体白墙的直观特征更强化了误称传播。
当权者推崇的雅称“文峰塔”因文化隔阂难以扎根,反是通俗的“白塔”称呼流传至今,形成官民两套体系命名的百年错位。
这座承载科举愿景的建筑,最终在集体记忆中被重构为更直白的视觉符号。
灯塔隐喻
文峰塔作为全国常见的文化地标,象征科举昌盛与人才辈出,成为士绅与官员的利益交汇点:民间望族渴望借塔聚拢文脉,助力子弟登科入仕;官员则视其为教化政绩的实体勋章,借此彰显治下文教繁荣。
涪陵原属文化蛮荒之地,北宋黄庭坚、程颐等名士贬谪至此,播撒文化火种,催生谯定、公式渊等本土学者。南宋至清,北岩书院历经兴废,却培育出宋代16名科举人才、清代305名进士举人,成就川内文教高地。
这种逆袭轨迹使文峰塔成为固化成果的精神图腾——明代向鼎初建北塔毁于战火,清代濮文升间隔两百年后终在1874年重建九层白塔,碑文中“岿然独立”的赞叹,实为士绅阶层科举野心与官僚系统政绩工程的共同凯歌。
2024年白塔经过全面修缮,重现了美轮美奂的原貌。
众神栖居
涪陵白塔虽被民间视作镇河妖的“法器”,实为文运昌盛的风水塔。
长江、乌江险滩密布,龙王沱三漩涡与群猪滩礁石群尤甚,催生“宝塔镇河妖”夏天官与蔡龙王的传说——涪陵城区地处北纬29.7度,而太阳最北只能到达北纬23.5度,因此塔影永难覆盖龙王沱险滩。清廷虽设救生船并载入赋税体系,但小规模疏浚始终难除水患。直到20世纪50年代政府主导系统治理,龙王沱、群猪滩等60处险滩终成历史名词。
白塔镇妖的浪漫想象背后,折射出古代社会的治理困境——当科学治水取代风水玄学,才能真正降伏“河妖”。
危塔重生
文峰塔屹立150年的密码,深藏青砖铁骨与涪陵人的生命韧劲。
这座九层青砖古塔(1874年重建)以正八边形逐级收分,拱顶结构与独创“铁扁担”加固工艺(铁条内外咬合)铸就抗风抗震之躯。塔顶铜质串珠上,一株无名树穿透金属裂隙而生,2007年影像已见证其凌空绽放——根系汲取百年雨露,枝干对抗高空罡风,恰似涪陵人在险滩激流中开凿生机的缩影。
当“天高日近”匾额褪色、神像更迭,唯塔心柱“一柱擎天”的豪情与顶天立地的建筑智慧始终未改。
2024年修缮重现的不仅是古塔原貌,更是长江畔永不低头的生存意志:既需匠人垒砌的物理高度,更赖凡人超越困境的精神海拔。
云端对话
文峰塔重建的幕后推手濮文升,演绎着清代官场罕见的“涪州世家”传奇。
其父濮瑗1853年任涪州知州,以务实清廉赢得百姓立祠祭祀。
濮文升继承父亲政治遗产,于1871年~1882年间三度主政涪州,却在首任期显露世家子弟痼疾:任人唯亲、庇护门生,纵容富商、借势敛财。但正是这位争议人物,在首次任期便启动文峰塔复建工程,虽中途调离由继任施毓龄续建,仍于1874年塔成时以主建者身份镌碑留名。历经宦海沉浮,第三次回任时,濮文升蜕变为成熟政客,1881年废除铜钱征税积弊,更在白鹤梁题刻中坦陈三代人追寻石鱼的执着。
这位“涪州官二代”最终如父亲般卒于任上,将家族命运与长江水文奇观永久绑定——既有父辈德政的荫庇,亦在毁誉交织中完成士族治理范式的代际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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