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岁的威基・图汉兹（Wickey Twohands）在计划出庭受审的那天早早醒来。他要面对的指控，是因睡在外面违反了相关规定。
起床后，图汉兹先把自己的所有物品，包括床单、毯子、衣服以及一些食物，都送到了一位朋友家妥善保管。随后，他搭乘公共汽车前往弗雷斯诺市中心的法院。到达时，他比预定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甚至比他的律师和法官都要早。于是，他在大厅的长凳上坐下，静静等待着庭审的开始。“我不想错过这次庭审。” 他认真地说道。
然而，三个小时后，图汉兹得到的却是一个令人失望的消息。应市政府的要求，他的审判被推迟了，他必须在 4 月再次来到这里接受审判。离开法院时，一位前来支持他的倡导者主动提出开车送他，并请他吃午饭，因为那时的他还没有吃任何东西。
图汉兹原本将成为弗雷斯诺市第一个因露营而受审的人。在去年 9 月，该市将在任何公共场所坐、躺、睡或露营的行为都定为了轻罪。在美国最高法院批准了俄勒冈州格兰茨帕斯（Grants Pass）的相关裁决后，加利福尼亚州的各个城市纷纷效仿，通过了类似的措施来禁止或限制露营行为。目前，至少有三起案件正在接受审判，分别是图汉兹的案件、弗雷斯诺市的另一起案件以及旧金山的一起案件，这些案件将检验这一轮针对无家可归者露营的执法行动是否合理。
图汉兹的律师凯文・利特尔（Kevin Little）表示：“这次审判不仅是为图汉兹证明清白的机会，也是向公众表明这项条例不应该被执行、不应该被用来起诉的契机。” 利特尔还有另一起露营案件，目前已定于 4 月举行审前听证会，审判日期可能会在 5 月。
对于无家可归的被告来说，在法庭上度过审判日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通常情况下，在警方传唤或逮捕非法露营的人后，检察官往往会决定不起诉。即使有人被起诉，指控也常常会很快被撤销，有时是因为被告参与了转移计划，承诺避免再次收到传票或满足其他要求。
还有些时候，被告没有在最初的开庭日期出庭，法院不会将案件安排为审判，而是会发出逮捕令。无家可归者的生活充满了压力和不确定性，很难按时履行预约。他们可能会忘记开庭日期，找不到前往法院的交通工具，也不敢将自己的物品留在街上无人看管，或者觉得出庭没有什么意义。
旧金山的抗争：为正义而战
在旧金山，公设辩护人办公室的律师萨曼莎・佩雷斯（Samantha Pérez）毫不犹豫地要求对被指控露营的客户进行审判。她的客户琳达・巴斯克斯（Linda Vazquez），一位 52 岁的旧金山长期居民，今年晚些时候将迎来这样一场审判。琳达曾因露营被短暂戴上手铐并传唤，后于 10 月获释。
佩雷斯说：“我的客户们都很生气，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觉得有责任让城市为这些执法方法负责。我们只是想为客户争取正义。人们通常会把刑事指控和做错事联系起来，但他们什么错事都没做，所以他们说‘我想洗清自己的罪名，我想要正义’，而审判就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好途径。”
今年 4 月，佩雷斯和她的同事们将出庭辩论，认为巴斯克斯的案子应该被驳回，因为旧金山的反露营条例太过模糊，无法有效执行。这将是该条例首次因这些理由受到挑战，也是无家可归者在法官面前公开质疑逮捕合理性的难得机会，而不是默默地接受分流计划。
如果 4 月没能成功让巴斯克斯的案子被驳回，佩雷斯将继续推动案件进入审判阶段。但目前看来，地区检察官办公室或法院似乎对将这些案件提交审判没有太大兴趣，这让佩雷斯和她的同事、副公设辩护人艾米・陶（Amy Tao）感到困惑。
艾米・陶说：“如果他们要提出指控，就应该能够证明这些指控是合理的。” 她还表示，自旧金山 8 月开始打击露营行为以来，公设辩护人办公室已经为几起非法露营案件做好了审判准备。然而，每次到了审判开始的日子，法官都会以 “正义” 为由驳回案件。她认为，这可能是因为资源分配的问题，可用的法庭有限，律师、书记员、法警和其他工作人员都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此外，检察官通常会提供分流计划作为避免审判的另一种方式。选择这条路径的被告需要同意遵守某些规则，比如在几个月内避免再次收到传票，以此换取指控的撤销。但艾米・陶指出，如果人们继续住在街头，就很难避免再次因露营收到罚单，所以分流计划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弗雷斯诺的争议：条例与援助
弗雷斯诺市曾向图汉兹提供了一项分流计划，但他和他的律师拒绝了。市检察官安德鲁・詹茨（Andrew Janz）在给 CalMatters 的一份声明中表示，对图汉兹拒绝该计划感到遗憾，他称该计划本可以为图汉兹提供永久住房。
詹茨在电子邮件中说：“市政府坚信，鉴于图汉兹的年龄和状况，他应该接受分流计划、治疗和永久住房，而不是在没有资源和成功途径的情况下重新流落街头。我们希望辩护团队能够重新考虑非审判解决方案的提议。”
该条例的共同发起人、议员米格尔・阿里亚斯（Miguel Arias）指出，弗雷斯诺的露营禁令规定，法院可以批准分流或缓刑，作为罚款和监禁的替代方案。他说：“如果你非法躺卧或睡觉，我们会为你提供帮助。如果你选择接受这种帮助，我们将暂停这些未决指控。如果你选择不接受帮助，我们将继续追究责任。”
阿里亚斯认为，如果有人拒绝帮助，就应该被追究责任，这可能包括将案件推进到审判阶段。然而，该市并没有具体说明图汉兹的分流提议的条款。图汉兹的律师利特尔表示，他怀疑该计划是否能真正帮助图汉兹，因为很少有长期住房安置项目。除非该市给予图汉兹特殊待遇，让他住进其他无家可归的老年人无法获得的住房，否则这个计划并没有太大意义。
利特尔在给 CalMatters 的短信中说：“如果该市同意将资金用在关键之处，并向所有因该条例而受到执法的无家可归者提供与现在提供给威基相同的福利，我们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但如果这些福利只是为了避免法院和公众对该条例的审查而提供给威基，那我们只能说不，谢谢。”
图汉兹是一位说话轻声细语、留着灰胡子的非裔美国男子。他希望通过将自己的案件提交审判，能够改变弗雷斯诺警方针对在户外睡觉的人的执法方式。他坚定地说：“活着不是犯罪。我没有杀任何人，也不想杀任何人，我只是想活下去。”
警方在去年 10 月以在公共场所露营和非法持有购物车的罪名逮捕了图汉兹。他说，自己从监狱里出来只用了 10 到 20 分钟，但警察没收了他的购物车和所有物品。出狱后，他又回到了街头等待审判。由于不能回到被捕的地方 —— 那是一栋公寓楼前的空地，他曾与那里的业主关系友好，现在他只能在城市里四处走动，找地方睡觉。
利特尔提交给法院的文件中提出了一些可能在陪审团面前使用的论点。例如，他指出图汉兹在遇到警官时是站着的，并非躺下或睡觉，而且警官也没有看到露营的证据。他还计划传唤专家证人作证，证明无家可归的人流落街头时睡觉是生物学上的必要需求。
审判的风险与困境
如果图汉兹被判犯有非法露营罪（轻罪），他可能面临一年的监禁和最高 1000 美元的罚款。不过，利特尔表示，让图汉兹入狱是 “闻所未闻的”。
但即使不会入狱，审判也会给无家可归的被告带来各种额外的风险和困难。圣华金县公设辩护人朱迪安娜・瓦拉多（Judyanne Vallado）说，这就是为什么圣华金县公设辩护人办公室尚未尝试将任何露营案件提交给陪审团，而是通过和解缓刑来避免给客户带来麻烦。
瓦拉多介绍，该县位于洛迪的法院关闭了两年，任何在那里因露营被传唤的人都必须长途跋涉到斯托克顿接受审判，乘坐公共汽车可能需要一个小时。在多次审前会议、陪审团选择和审判过程中，被告可能需要在斯托克顿待上一整周。对于许多没有安全地方存放宠物或财产的无家可归者来说，这是难以承受的。
她说：“就因为在人行道上睡着了，就因为没有别的地方可睡，却要经历这么多麻烦。”
因此，圣华金县的露营案件（该县和斯托克顿市都已将在任何地方露营定为非法）都在未经审判的情况下解决了。被告通常会被命令完成缓刑，并与被捕地点保持 100 码的距离。
这让瓦拉多感到沮丧。她的办公室希望能在陪审团面前为这些被告辩护，反击这种惩罚无家可归者无处可睡的不公正做法。
瓦拉多说：“我们不能只是为他们注册缓刑和我们认为不合理的远离令，这并不能真正帮助他们。”
此外，瓦拉多还担心一些因露营被传唤的人甚至没有机会为自己的指控辩护。随着执法部门加大对无家可归者营地的打击力度，地方司法管辖区开始通过新的露营禁令，斯托克顿法院在某个时候开始将所有露营案件送交其交通法庭。而公设辩护人办公室在那里没有配备工作人员，因为过去该法庭处理的都是不需要律师的轻微交通违规案件。直到最近，瓦拉多才意识到露营案件被送到了那里。
她认为这是个问题。虽然该法庭上的任何被告都可以要求律师，但很多人可能并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权利，尤其是在没有律师在场的情况下。理想情况下，她的办公室应该为这个法庭指派一名律师，但目前他们已经缺少六名律师，实在没有足够的人力。
瓦拉多说：“我们肯定人手不足，现在真的不是为额外法庭配备人员的好时机。”
洛迪法院原定于本月重新开放，但目前还不清楚这对该县的露营案件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这些围绕无家可归者露营的案件，不仅关乎个人的命运，也反映了城市在处理无家可归问题上的政策和司法实践，其最终的结果将对弗雷斯诺乃至其他城市产生深远的影响。
